母亲是个美食家
前几日回老家,路过镇上的时候,一位多日不见的亲戚看到我,热情地拦住我非要中午请我和爱人吃饭,虽然盛情难却但我还是推辞了。三个原因:其一我已有2个月没有回家看望父母,现在早已归心似箭;其二是因为我只能在家呆一天,晚上就要回合肥,家中还有读高中的儿子需要看管照顾,所以每次回老家看望父母,很多时间都奔波于路上,一边是不舍,一边是牵挂,中间是我晨曦的出发和暮色中的返回,只为在家多陪陪父母;第三就是母亲的美食诱惑着我,那儿时的美味,有着母亲特有的味道,犹如一根绳,拴着我,让我再也不走远。
车子开到庄子口,远远就看见父亲母亲守望在路口那里,小黄狗坐在母亲的脚旁,不停地用尾巴扫着地面,看到渐渐驶近的车子,偶尔也昂起头叫几声,权当欢迎我们归家。车还未停稳,我便跳下来,母亲便急急的拉着我来到厨房,满屋的香味一股脑的钻进我的鼻孔,我掀开大锅盖,一只土母鸡在锅内翻滚冒泡,黄黄的鸡油被翻滚的汤水推到大锅的边沿,真是诱人。第二个锅内是一锅白白的鱼汤,煎好的鱼也在锅内被白色的汤推着打转游动。还有一口锅也在冒着热气,正准备伸手去揭,母亲慌忙按住我的手。
“在煮饭呢,揭了饭就夹生啦,饭锅里蒸了山芋和馒头,还有咸货,好吃的多着呢,都是你爱吃的!”母亲看着我的急样,笑了起来。
我不敢再掀起锅盖,生怕煮了夹生饭来吃可惜了这么多美味。香气在散发着,弥漫了整个厨房,包裹着厨房里的每一个人,被触动了的味蕾产生着自然的反应—我不停的咽着口水,隔着锅盖我想象着里面的美食。说句实话,每次要回老家,我总是头天晚上就早早做准备,唯一一次遵循着我从不遵守的养生之道:早上吃的像皇帝,中午吃的如平民,晚上吃的像那就如乞丐了。那天晚上我是一定要遵守的,少少吃一点, 出发的那天早上胡乱搞点吃的垫垫,就等中午回来品尝美食—那久违了的有着母亲特有味道的美食。
母亲手脚麻利,饭菜也很快做好。炖好的母鸡汤依旧在锅里冒着泡,母亲将整鸡从锅里捞出,放在干净的盆里,稍稍冷凉后剁成小块放在特制的小干锅内,上面撒上姜和葱花,再把鸡汤用大铁勺搲在干锅里,满满的一锅鸡肉和鸡汤散发着浓浓的香味。父亲又在饭桌上放上两个酒精炉,每个酒精炉内都放置1块固体酒精,用打火机点上火,蓝色的火焰燃起来,鸡汤锅和鱼汤锅端上来了,上好作料的汤锅愈发香气扑鼻了。
“快来端菜,还有好多菜呢!”母亲在厨房喊。
“来了来了”!我们应着快步从堂屋跑到厨房。
那个我一直没敢揭开的锅盖揭开了,里面像个美食百宝箱:山芋、锅贴馒头、咸肉、咸鸭子、香肠、咸肫、红烧肉烧萝卜,看的我眼花缭乱。我们闲着的人赶紧把菜碗从饭锅里取出来端送到圆桌上。小黄狗不停的蹭着我们的腿跑来跑去,它也知道今天会有丰盛的午餐。小花猫则安静的多,用尾巴支着屁股坐在圆桌腿边,睁着瞳孔快变成一根时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们来回快走在堂屋和厨房之间。
菜全部端上了桌子,满满的一桌菜,大大的圆桌被摆得满满的,显得桌子都似乎小了。除了2个汤锅、咸货、红烧菜外,母亲还炒了自己种的青菜、芹菜、藕,凉拌了水果萝卜。桌上的火锅仍在加着热,蓝色的火焰舔着锅底,汤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母亲永远那么实诚,把汤加的满满的,都开始往外溢着,“嗤”的一声都冒了一股烟。
父亲母亲和家中的兄弟姐妹们让着座位,谦让到最后,父亲母亲还是甘拜下风,乖乖的被我们请到上座。在我们家中吃饭的时候座位永远是有长幼之分的,小的时候家里七口人,我在家中最小,桌子最下面的位置永远属于我,我喜欢那个座位,一人独霸桌子一方,感觉超好,所以谁都休想抢去!现在小辈们逐渐长大,我才渐渐放弃。
我家的饭桌永远是热闹的,父亲母亲还是待我们如小时候,开始拿着筷子和铁勺给我们夹菜搲汤,好的菜总是被我们传来传去,每一位都想把最好吃的让给别人,经常会出现好吃的菜被来回传递的情况,这也是一直延续了祖上传下来的这种家风。小的时候家里姊妹多,又都在上学,家里清苦,缺吃少穿,偶尔有点好吃的,大人们总是舍不得吃下,留给我们四人。贫困的年代让我们都过早地懂得谦让和付出,大家都不肯去吃,让来让去,还编出种种理由说服你,好让你吃的心安理得,最后的结果是我和哥哥两个最小,所以吃的总会多点。上学的时候,我记得学过一篇课文,大致的意思是说一个苹果传全连的事,这对于我们家庭来说,一点也不稀罕,我们家每次吃饭都是这样,现在有了孩子就又延续到下一代。
你搲我让的热闹总算告一段落,品尝已经是迫不及待的事情了,黄澄澄的鸡汤稍稍冷一下便开始喝下去,不咸不淡,不腥不臊,正正好,啧啧!喝了淡淡的土鸡汤味道,再换个口味来块咸货,那土猪肉腌制的咸肉被母亲用刀切成薄薄的长方形,经过高温蒸煮后肥肉的油已经去除的差不多了,肥的部分透明透亮。母亲做菜一定会考虑到我们的口味,咸肉一定是肥瘦连在一起,这样吃着才不会感觉太油腻。鱼是父亲母亲在鱼塘里养的,不受任何污染,鱼锅里有鲫鱼、鲢鱼、草鱼,还有胖胖的麻狗愣子鱼(地方语,就是那种头和身子都肥肥的小鱼,我也不知道学名叫什么!),母亲每次把鱼洗净,然后拌上土鸡蛋,油锅烧热后放在里面煎一下,再翻个身,两边都煎的又黄又亮,最后放在水中炖,这样煮出来的鱼才能更入味,鱼汤才能越煮越白,鲜嫩可口,那种味道只有在家里才能吃到。
素菜都是父亲母亲亲手栽种的,肯定不能上化肥,只会使用农家肥,父母种菜如爱我们,勤除草勤浇水,精心呵护,偶尔生虫会用手把虫子逮住也不用农药。桌上的青菜、芹菜等素菜母亲在炒制时为防止颜色改变,一定不盖上锅盖,所以这些菜绝对也是天下美味。
满桌的菜其实是吃不掉的,面对远方日日思念的孩子,能经常回来看看她们,陪他们聊聊天,母亲只能用这种最简单、最朴素、最原始本能的方式来表达父母的爱和想念。母亲犹如美食家,每次不同时节变换着不同的菜谱填喂着我们,永远视我们如窝中的鸟儿,不辞辛苦制作美食。
如今父亲母亲年龄日渐增大,祖居的村庄,年轻人多在外地工作或外出打工,早就移居他乡,还有一部分居民集体搬到农村规划的居民点,我家的祖屋便也略显空旷和寂寞,早早劝他们搬走或进城,但过惯了自由自在的农家生活,吃惯了粗茶淡饭,养惯了猫狗鸡鸭的父母,还是觉得老庄有舍不掉的情怀。于是我们便不再强求,只能常回家看看,又多亏姊妹众多,岔开回去,母亲便热衷准备各种不同的属于自己的美食,迎来一茬,送走一拨。
母亲是个美食家,我们都爱母亲的美食,爱母亲美食里的爱和温暖!(何靖)